北京,伟大的首都,据说也常被人称为“美食荒漠”,因为这是一个连宜家家居城都可以在地图美食排行榜里位列第4名好几个月的城市。
我一直认为各种高油、高盐、高碳水的“地道”北京美食,在注重食材本味、口味清淡的食客眼中无疑是顶级黑暗料理。
直到最近去了趟非洲,黑人兄弟们给我上了一课,因为,非洲美食可以用惊悚来形容。
看过我们《切·格瓦拉的非洲历险记》的朋友都知道,我对刚果有着很浓厚的兴趣,而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踏足这位共产主义唐·吉诃德战斗过的土地了。
这片资源遍地、风光旖旎又穷得叮当响的热带丛林,绝对是世界上最魔幻的国家之一。
一离开城乡接合部客车站的机场,接待我的朋友——当地的“有力人士”,就雇了名警察把我送去了酒店。
之后的几天除了四处闲逛,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家典型的殖民地风格酒店中度过的。
红圈是我的“流窜”范围
刚果朋友送的铜矿石
刚果军警们看似非常严肃,但其实作为外国人,如果你能和他们讲几句法语或者林加拉语,他们就会放下架子,和你热情攀谈一番,当然,更多的是索取贿赂。
每天三点饮茶,不用躺平也很惬意,萨瓦纳气候旱季的大太阳让人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热带的忧郁。
如同中产阶级喜欢模仿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我在酒店里吃的食物也是刚果“上等人”模仿其宗主国中产阶级的标配:西餐。
·中规中矩但是枯燥而乏味,就像加强版的必胜客或者豪客来
本着X博士“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优良作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黑人朋友决定带我去体验下真正的刚果“人间风味”。
“小心新冠”的宣传画
菜市场里的怪奇博物馆
和世界其他地方差不多,在大饭店里,你只能吃到“面子”上的食物,而世界真正的B面只存在于平民百姓的餐桌或者某个不起眼小馆子的后厨里。
比如我在黑人朋友家厨房里发现的这颗蘑菇,差不多有马里奥那么大
而刚果的B面就隐藏在它那闹市区中异常拥挤、嘈杂、脏乱的农贸市场中。
要去农贸市场,步行和骑摩托车是“唯二”可行的交通方式,因为不管你开奔驰还是马自达,都会塞车。
借辆摩托车出发
·当然,“大二八”也不是不可以
不用真正地走进农贸市场,只要站在它的入口,一种复杂的气息就会往你的鼻子里窜。
这是一种混合了烹煮动物和植物油脂的味道,新鲜以及腐败水果的味道,优质香料和劣质皮革的味道,红色尘土与黑人朋友的“体香”,鱼腥味和下水道的味道。
如果一个香水测评师置身于此,那么此刻他的鼻子和大脑一定是过载的。
·图片来自微博
这种气味儿的“前调”来自于一种黑色的鱼干。
远远看去你会把它们误认为岛市老八的主食,但是凑近了你会发现它们大多是某种鲶鱼的“木乃伊”。
在这些酷似生物化石的食材中,有些异类会让你产生一种在挑选异形标本的错觉。
口感紧实,又散发着腥味儿与碳烤香气的食物,配合着诡异的外形,足以让每一个异邦食客产生时空错乱的感觉:要么是在吃某种远古生物,要么就是在吃某种外星食材。
而配搭这种鱼干的,必须是用5S级压榨的棕榈油烹调出的野菠菜浓汤(Mfumba)。
·某欧洲美食网站上的Mfunmba以及市场里的5S级压榨散装棕榈油
据说,一些已经移居欧洲几代的非洲人后裔偶尔还会品尝这种卖相不佳的食物来怀念遥远的故乡,但这就像美国唐人街里墨西哥人做的宫保鸡丁,终究是没有灵魂的。
·而我吃完这碗配着鱼干的浓汤,就与刚果盆地里人类的祖先——南方古猿的灵魂更近了几分
当然,如果你觉得浓汤太咸,不妨去隔壁的摊位上买一只煮熟的新鲜木薯(Manioc)。
而如果你是一位“嗜臭”的安徽人,那么这种带着一丝酸臭汗脚味道的发酵木薯团子(Chikwanga)可以消解一切肉食带来的油腻。
加丹加虫谷
如果密集恐惧症患者有地狱的话,穿过市场里的“干货”与“熟食”,在“生鲜区”的每一秒都将成为他们终生难忘的噩梦。
虽然我不排斥虫子,但是上一次看到用洗脸盆卖虫子还是在北京的宠物市场里。
而在国内,不管是东北的茧蛹、山东的蚂蚱和知了猴,还是连云港的豆丹,哪怕是云南的竹虫和它们非洲加丹加高原的表亲一比,明显属于“劣等虫族”。
一个卖虫的大哥向我详细介绍了几种不同的虫子。
在这里,各种蠕动的虫子统称为chenille(毛虫),颜色是区分不同品种的唯一标准,尺寸是影响价格的变动参数。
黑毛虫属于大众爆款,是家中必备的下酒菜。
绿毛虫更加鲜嫩肥美,崇尚健康饮食的白领可以拿它当作虫子的轻食版。
红毛虫则非常稀有,进补佳品,价格不菲,大概相当于毛虫里的海参。
对于普遍营养不足的刚果人来说,虫子确实是难得的蛋白质来源,北边的邻省还搞了一个Kilueka计划,把虫子养殖加工变成了规模产业。
·“虫子猎人”和虫子干燥机
不过最后我选择了一种黄毛虫,这种大概以玉米为食的虫子,吃起来也是浓郁的玉米味儿。
虽然我一直认为人类喜欢薯片这类口感酥脆的食物,是源自基因中祖先对烧烤、油炸昆虫的记忆,但是我的刚果朋友没有选择我推荐的油炸方式,而是做了一锅当地传统的洋葱番茄炖大虫。
·一锅虫子只要几美元,他们说我吃炖虫子的表情像痔疮发作
但是虫子里真正的王者必须是一种被叫作Mposé的白色肉虫。
这种娇贵的棕榈象甲幼虫通常要放在棕榈丝中以保证鲜活,而不必像茧蛹一样忍受火烤屁股的酷刑。
粽子和汤圆都有鲜甜之争,但只有“刺身”才是唯一尊重Mposé的料理方式。
捏住它黑色的硬质头部,轻蘸酱汁,让抖动的身躯在唇齿之间爆浆,淡淡的椰奶香味瞬间就会弥漫口腔。
但采集昆虫注定是一种略显低效且武德不足的饮食方式,只有狩猎动物才是人类进化到食物链顶端的标志。
而市场中的肉类区,注定是个少儿不宜的地方。
动物凶猛
哪种食物最美味,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但如果要讨论谁吃的食物最“古早”,那一定非刚果人莫属。
刚果人的部分食谱,继承了人类的捕食本能,是人类食物史的活化石,也是无人敢争抢的“老字号”。
而砧板上的猴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风干的猴子肉,大概每吃一口都能唤醒人类远古时期同类相食的记忆。
而任何一个刚果丛林之外的人,如果能淡定地吃完一只猴,都初步具备了成为莱克特·汉尼拔博士接班人的潜质。
如果运气够好,你也能在这里碰到新鲜的猴子,部位任选,整只购买更佳。如果第二天来还没卖出去,价格还会腰斩,当然冷链存储是肯定不存在的。
刚宰杀的动物,只要等待一段抖音短视频的时间,就会成为苍蝇的乐园
卖肉的大姐强烈建议我品尝下猴子肉,并告诉我烤猴子肉的味道连小牛肉都无法媲美。
见我面露难色,她道出了刚果人对待食物的朴素哲学观念:Si ?a bouge, ?a se mange! 能动,就能吃!
但一想到艾滋病从刚果河流域传播到美国这个真假难辨的传说,我还是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猎人的据点
刚果的猎人大多是兼职,而上等的猎物往往来自更北方的热带丛林。一切进入猎人视野的生物最终都有可能出现在农贸市场里,即使是刚果河中的顶级霸主也不能幸免。
显然,这里的鳄鱼摆脱了成为爱马仕皮包的命运。
但是同为爬行动物,变色龙却从不会出现在刚果人的餐桌上,在这里它被一些人视为邪恶与传染病的象征。
·明显人畜无害呀
而井盖大小的“甲鱼”则因为某个外来东方民族的进补传统而价格飞涨。
刚果盆地每年产出的生猛食材可能高达数百万吨,对于刚果人来说,这与猎奇或炫耀都无关,它仅仅是一种生存上的考量。
而带给这片丛林最悲惨与黑暗历史的比利时人却把他们曾经的奴隶的饮食习惯带回了欧洲大陆。
尽管他们嘴上不承认,但这种通过布鲁塞尔向欧洲走私野味儿的生意,在刚果人中根本就不是秘密。
·2018年,比利时人自己爆出走私猴子肉的丑闻
结束菜市场里的“探险”回到非洲友人的别墅,大概是下午三点。朋友家中的打工人没有饮茶,而是围坐在门口,就着番茄沙拉、咸鱼还有热带的阳光,享用着玉米甜啤(Munkoyo)。
品尝了一口这种性状不明的液体后,我只想搞一场吃播,然后发出一声伏拉夫式的呐喊:非洲的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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